16.
鄭秀妍向黃美英告白那天，巴黎的天空下起了那年的第一場雪。
那是她們相識的第二年，也是一同欣賞的第二場初雪。
雪白的場景迷人又浪漫，巴黎鐵搭下，許多情不自禁的情侶在擁吻。
鄭秀妍和黃美英站在正中央，彼此對視，卻不說話。
良久，黃美英低頭，眼淚滑過臉頰。
鄭秀妍望著出神，抿嘴才驚覺，原來唇角有一絲淡淡的鹹味。
黃美英家裡是從商的。
打從出生就注定要接手家業，黃美英在巴黎就讀的是許多富二代報考的商科大學。
她們就讀的學校不同，在巴黎租住的單位卻在同一棟樓。
黃美英說她們很有緣，不僅背景相似，連出生的醫院都相同。
鄭秀妍剛開始覺得黃美英很吵，講話大聲又聒噪。
她常向李順奎抱怨，巴黎認識的朋友出奇的loud，經常抽風又喜歡吃醋生氣。
鄭秀妍總冷眼相待，黃美英卻很喜歡黏著她。
總是Jessi、Jessi的叫著她，聲音有些沙啞，但很溫柔。
或許是因為黃美英總包容她，即使被潑了冷水也從不氣餒，鄭秀妍漸漸覺得，這孩子吵歸吵，其實人很好。
認識半年，黃美英常往鄭秀妍的公寓跑。
父母不捨得孩子辛苦，即使在外租屋，也一定安排妥當。
鄭秀妍住的是studio apartment，現代設計，全新傢具，設備齊全。
住得舒適，但吃卻是沒法照料。
常有人說，一人在外，再怎麼不喜歡，也會學著做菜。
那時候，黃美英很常纏著鄭秀妍讓她做飯。一會兒說想吃蛋包飯，一會兒說要吃意大利面。
鄭秀妍覺得奇怪，這些東西外面都有在賣，幹嘛總纏著讓她做？
黃美英卻露出迷人的笑眼，看著鄭秀妍說，傻瓜，因為你煮的有家的味道啊。
17.
告白後的那段日子，兩人特別尷尬。
黃美英不再擅自出入鄭秀妍的家，鄭秀妍也不再半夜撥電給黃美英。
兩個原本熟悉的人突然變得陌生，連在公寓大門撞見，也只點頭示好尷尬轉身。
之後的好幾個星期，鄭秀妍的公寓都特別安靜。
少了爽朗的笑聲，少了開火的樂趣。
她不再研究那些乏味的烹飪書，連吃飯的時間也省下，只顧著畫設計圖。
家裡給她打電話，鄭秀妍總強顏歡笑地說很好，隨口寒暄幾句，便以課業繁忙為由，匆匆掛線。
人們常說，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鄭秀妍那時畫的設計圖很多，多到可以創立個人品牌那麼多。
她給母親寄了圖紙看，母親讚不絕口，執意出錢助她創業。
於是十九歲那年，鄭秀妍風風火火地創立Je’t'aime，拿下了韓國時尚大獎的最佳新人奬，成為時尚界的一顆耀眼新星。
上台領獎時，鄭秀妍並沒像其他得獎人一般激動落淚。
淡然地起身鞠躬，上台握手，領獎。
表情動作平淡優雅，好似獎座於她，只是虛物。
鄭秀妍的得獎感言特別短。只有兩句，謝謝大家，謝謝你。
她的寡言震驚眾人，登上頭條新聞，版面最大。
眾人嫌棄簡陋的詞句，可只有她知道，她的感谢代表什麼。
謝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謝謝黃美英終於釋然的來電祝賀。
十九歲那年，她的人生才剛開始。
但那份愛情，卻已注定沒有結果。
18.
鄭秀妍沒直接回答林允兒的問題，反倒以反問句作回應。
我應該害怕嗎？
鄭秀妍表情略顯無辜的反問。
這是心底最真實的反應，卻讓林允兒的眼神變得黯淡。
林允兒看似淡然地撇開視線，細長的睫毛輕垂。
她說，說來奇怪，但我不想欺騙姐姐。不想姐姐怕我。
語氣平淡，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
爾後，她轉身留下鄭秀妍，往車子直徑走去。
背影倔強又寂寞。
說話這門藝術，對鄭秀妍而言是種折磨。
社交高手李順奎常讓鄭秀妍多看會話技巧的書，總被鄭秀妍一臉嫌棄地推拒。
鄭秀妍覺得，不經修飾的言語，最屬真實。
她喜歡真摯坦率的人，覺得與其交談會輕鬆很多。
但世上願意接受事實的人不多。
大家都喜歡聽好聽的，刺耳的總被過濾或排斥。
鄭秀妍的回應，並非故意試探。
林允兒的提問過份唐突，鄭秀妍感到驚訝，卻不排斥。
愛情不該分有等級，無需設限。束手束腳，是自以為是的愚昧。
可林允兒的問題太曖昧，鄭秀妍無法不起疑心。
李順奎說，見過幾次面，林允兒是她唯一讀不懂的人。
鄭秀妍覺得，那是因為林允兒把自己藏得太深。
害怕被傷害，於是拒絕任何被傷害的可能。
這世界有太多不被諒解的人事物。
林允兒是那眾多受害者的其中一名。
鄭秀妍卻以『疑心』，無意間成為傷害她的另一個人。
19.
抵達別墅時，外邊剛好下起大雨。
豆大的雨水打在石板路上，嘩啦嘩啦，沁入大地。
鄭秀妍洗過澡，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
粉色的棉質長T，白色的熱褲藏在T恤下，腳上套著可愛的粉色拖鞋。
鄭秀妍捧著一杯熱可可站在廚房，望著窗外的雨景出神。
天空很灰，好似被人拿著灰色蠟筆塗過幾遍。
翠綠的草地黯然，花朵被奪去色彩。
鄭秀妍推開玻璃窗，飄入鼻間的是土壤蒸發化成雨水的氣味。
有點苦，有點酸，如同失意的感覺，令人分外惆悵。
鄭秀妍感受着指尖的清涼，想起清晨時分，沐浴在陽光下的林允兒。
穿著背心短褲，束起馬尾跪在花圃前的林允兒，表情安逸又滿足。
鄭秀妍好奇地問，你很喜歡花？
林允兒搖頭，笑着說，只是喜歡聽花的聲音。
20.
鄭秀妍端了牛奶和小曲奇到林允兒的房間。
林允兒剛洗好澡，頸脖還掛著浴巾。沒擦乾的髮尾滴著水，打在白淨的肌膚上。
鄭秀妍支支吾吾地說，牛奶，小曲奇。
表情看似淡然，語氣卻藏着期盼。
林允兒擦著髮尾，看了看鄭秀妍。
良久，她側身示意鄭秀妍進房，獨自到躺椅坐下。
林允兒住的是主臥房。
房間寬敞乾淨，帶著低調的華麗。
優雅的紅木搭配純白的背景，房內的佈置看似單調，卻更顯品位。
鄭秀妍認得挂在床前的油畫，現代藝術，出自巴黎著名畫家之手。
床邊的檯子擺了相框，裡頭是一張女人的照片。
秀麗的黑長直髮，清秀端正的漂亮五官。
女人穿著素色洋裝，手裡抱著書本。
她站在兩排楓樹間，橘紅色的葉片撒落在地。
女人笑得甜美，清透的眸子滿是欣喜。
拍照的人以最熟悉的方式，為她留下最美麗的瞬間。
她亦以最美麗的姿態，為拍照的人留下最動人的回憶。
鄭秀妍認得照片裡的人。
韓國首富的唯一繼承人，徐賢。
曾聽黃美英提起，徐家在韓國的勢力雄厚，是素人不敢隨意討論的家族。
徐家的勢力遍布各地，近年來拓展至東南亞和南美洲。
他們投資的生意從科技業到地產業，農物業到娛樂業。
各式各樣的投資項目，年收入上億兆，徐家是所有政商名流都想巴解的家族。
鄭秀妍從未見過徐家的人，只在電視新聞看過幾次。
徐賢長得很漂亮，聽聞很能幹。
年紀輕輕便開始打理各項產業，娛樂業是其中一項。
由她管理的娛樂公司是唯一能和$M媲美的公司，也正是林允兒所屬的經紀公司，SJH。
21.
SJH和$M不同，SJH主要培養演員，後者培養歌手。
當紅影星權俞利和林允兒都出自SJH，算是其公司的兩大臺柱。
常有報章雜誌報道兩人關係不好，爭風吃醋。
但只有知情的人知曉，權俞利和林允兒在銀幕後的關係，是何等親密。
演藝圈不乏『潛規則』一說，李順奎常和鄭秀妍分享故事。
常聽聞導演潛女星，女星勾老闆，卻沒想過，會有女星潛女星。
李順奎說權俞利剛追林允兒時，後者是百般的不情願。
像是怕被人誤解，總想著辦法撇清。
權俞利無論做什麼說什麼，林允兒都有辦法婉拒回避。
就像已婚女性害怕傳出醜聞般，死守著沒人懂得的底線。
林允兒出道的第二年，突然接受了權俞利的追求。
沒人理解林允兒的轉變，直到她以女二號的名義出演『你』這部電影。
圈內人爭先恐後地說權俞利潛了林允兒，說小明星終是抵不過名與利的誘惑。
但沒人知道，也沒人有興趣知道，林允兒接受權俞利的真正理由。
李順奎說，愛情的確讓人變得盲目。
鄭秀妍卻問，你又知道你聽到的就是事實？
李順奎舉著紅酒杯，表情高傲又鄙夷。
鄭秀妍挑眉，端詳片刻，沒再出聲。
22.
林允兒捧著牛奶盤坐在躺椅上，毛巾隨意地扔在一旁。
鄭秀妍坐在床邊，手中拿著林允兒遞給她的小曲奇。
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窗上，在寂靜的房內顯得分外響亮。
橘子味的沐浴乳香充斥房間，鄭秀妍嗅著覺得有些暈眩。
閉眼嘗試平穩呼吸，眼前卻又出現徐賢的笑臉。
太多的思緒在腦內奔騰，鄭秀妍摸不著也猜不透。
好似打了死結的草繩，怎麼解也解不開。
方才鄭秀妍望著徐賢的照片出神，林允兒在一旁，只沈默不語。
鄭秀妍覺得林允兒的行為像是偽裝。
以為不戳破就能完好隱藏。
可鄭秀妍討厭偽裝。
討厭覺得需要偽裝的林允兒。
允兒。
鄭秀妍輕喊她的名，抬眼望去。
胸口悶著酸疼，聲音不住地顫抖。
第一次喚她允兒，是她堅決除去尊稱。
林允兒說禮儀顯得拘束。
在這裡，就只是允兒，多好。
鄭秀妍看著林允兒抬頭，看著她好看的眼眸逐漸泛紅。
她想起從前所聽聞的種種，想起夏夜裡，埋頭於膝的林允兒。
每個有故事的人都曾經歷傷痛。
無論如何曲折，如何深刻。
鄭秀妍起身來到林允兒面前。
林允兒抬頭看她，眼淚在眼眶內打轉。
她的眼神太過寂寞，好似在求救。
外邊刮起強風，樹枝上的綠葉搖搖欲墜。
鄭秀妍伸手攔過骨感分明的身軀，將林允兒擁入懷裡。
纖手落在秀髮間，反覆順著，努力安撫。
林允兒以雙臂摟過鄭秀妍的腰，側臉貼在她腹間。
她低喃著鄭秀妍聽不懂的詞句，眼淚沾溼鄭秀妍的衣服。
良久，她顫顫地抬頭。
眼眶紅得像白兔的眼睛，嘴角硬是擠出了笑。
她說，姐姐明天和我去海邊吧，海邊很漂亮。
鄭秀妍以指腹輕拭林允兒的眼淚，點頭答應。
23.
前晚睡得晚，林允兒提議兩人下午再去海邊。
鄭秀妍笑眯眯地點頭，眼底閃著欣喜。
兩人選了白色vespa作交通工具，林允兒從車庫取出兩頂安全帽。
一頂粉藍色，一頂粉紅色。
鄭秀妍接過安全帽戴上，卻遲遲扣不好金屬扣子。
林允兒見她弄不好，主動伸手為她系上。
動作一氣呵成，一切過份自然。
鄭秀妍害羞低頭，輕聲道謝。
林允兒笑得沒心沒肺，說姐姐真可愛。
兩人一路上哼著歌，零零碎碎，各種年代。
林允兒的聲音甜甜的，溫柔，純淨。
鄭秀妍聽著覺得可愛，唱著唱著，故意放低聲量。
林允兒發現自己獨自一人在哼歌，疑惑地問鄭秀妍怎麼不唱了？
鄭秀妍甜甜地說，想聽允兒唱啊。
爾後，是一陣沈默。
沿路上有海水鹹鹹的味道，有微風飄來的陣陣愜意。
陽光洒在兩人身上，暖了身體，也暖了心。
24.
來海邊的路上，兩人看到了賣草帽的小攤子。
鄭秀妍上前閒聊，林允兒在一旁閒晃。
賣家是名年輕女子，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鄭秀妍聽了口音，好奇地問，American？
女子點頭笑說，LA。
女子名叫Stephanie，今年剛滿二十一。
去年立了bucket list，今年開始逐一實現。
第一項是來法國自助旅行，體驗法國的各種風情。
鄭秀妍聽著讚嘆不已，想和林允兒分享，卻發現那孩子正蹲在一旁，表情有些委屈 。
鄭秀妍覺得好笑，匆匆買下兩頂草帽，微笑結束談話。
來到林允兒身旁，鄭秀妍將其中一頂遞給她。
潛意識地用英文說，cute handmade stuff。
語氣軟軟的，好似在哄騙小孩。
林允兒聽著愣了愣，眼珠子轉了下，打趣道，I’m cuter。
鄭秀妍大笑，敲了敲林允兒的腦袋，眼底滿是寵溺。
林允兒嘟嘴戴上帽子，抓過鄭秀妍的手，走向海灘。
25.
潮水溫柔打來，吻過細膩的肌膚，害羞地退去。
好似調皮的情人，來來回回，偷走了親吻。
鄭秀妍赤腳走在軟綿綿的沙灘，裙襬隨風飄逸。
林允兒在前方奔跑，細長的腿一晃又一晃。
這裡人不多，只見一些中年夫婦在散步。
其中一對手裡牽著狗，金黃色的長毛，溫順又愛撒嬌。
林允兒見了覺得可愛，停下腳步，蹲下撫摸。
鄭秀妍在遠方笑望著，漸漸加快腳步，往林允兒走去。
傍晚，兩人並肩坐在沙灘。
水藍的大海，橘紅的天空。
海風慵懶地吹過，吹得鄭秀妍覺得有些犯睏。
腦袋輕靠上林允兒的肩，鄭秀妍下意識地哼起歌。
那是她兒時聽的搖籃曲。
曲調輕緩，讓人沈醉。
林允兒聽著聽著，加入哼唱。
以那稚嫩的音調，輕哼著鄭秀妍熟悉的曲調。
漸漸地，鄭秀妍的意識變得模糊。
恍惚間，她聽見林允兒喚她，姐姐。
小小聲的，帶著特有的音調。
很好聽。
鄭秀妍哼着歌，想著童年，想著那年的夕陽。
想著，此時此刻，在她身旁的林允兒。
夕陽西下，太阳和大海重疊，兩人的背影和諧又安靜。
林允兒望著前方說，姐姐，好漂亮。
鄭秀妍望著林允兒說，允兒，叫我秀妍吧。
不叫姐姐，叫秀妍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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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法的部分寫到這裡，差不多結束了。
接下來會將兩人帶回韓國。
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解接和帕妮，允允和忙內～
有沒有人覺得說“im cuter”的允允好萌好可愛好想抱回家啊～～我覺得超萌的啊啊啊啊－！><
支支吾吾說“牛奶，小曲奇”的解接也好萌⋯⋯哇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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